專家：對俄發起SWIFT制裁，不能忽視全球影響

每經記者 張壽林    每經編輯 陳旭 何小桃    

當地時間2月26日，美國等西方國家26日發布聯合聲明，將部分俄羅斯銀行排除在環球銀行間金融通信協會（SWIFT）支付系統之外，并對俄羅斯央行實施限制措施，以防其配置國際儲備削弱制裁措施造成的影響。

一時間，業內開始用“金融核彈”來評述對俄的這一制裁措施。

就此話題，《每日經濟新聞》（以下簡稱NBD）記者連線中國外匯投資研究院院長譚雅玲，她向記者分析表示，這項制裁主要體現出短期的針對性。而在長期方面，除了對俄羅斯將產生負面影響以外，也不能忽略對俄羅斯以外國家的負面影響。

實際上，俄羅斯早先便開始研發自己的同類系統，即俄羅斯支付和金融信息傳輸系統（SPFS）。譚雅玲認為，在美元主導的局面下，俄羅斯不可能完全擺脫美元獨立循環，因此俄羅斯這個系統可能不會像一些人士預想的那么有效。

“系統的參數一定是SWIFT的，它不可能重新去構造一套標準，一定是按照SWIFT的模塊和標準構造的一個體系。”譚雅玲說。

譚雅玲 受訪者供圖

不能只看到俄羅斯對外輸出受阻這一個層面

NBD：請問您認為SWIFT這一行動會對俄羅斯造成怎樣的影響？

譚雅玲：個人認為，由于世界并不希望戰爭局勢更為嚴重，因此這次將俄羅斯部分銀行排除在SWIFT之外，是對烏俄戰事的短期反應，借此對俄羅斯施壓。

討論此次制裁，如果只看到對俄羅斯的影響而忽略全球對俄的需求一面，我覺得是比較片面的。

全球化已經形成了供給面和需求面對立統一的構造，各自關系多樣復雜，不能只看到俄羅斯對外輸出受阻。

從全球的視角來說，外界對俄羅斯的需求也特別需要關注，畢竟俄是石油大國、糧食大國、天然氣大國。特別是歐洲對它的需求非常明顯。這場戰事的破壞性影響，可能未來對歐洲特別嚴峻。事實上，歐洲經濟社會的脆弱性等負面影響已經開始顯現。

所以，我覺得這項制裁更體現在短期針對性上。至于長期方面，我們看到對俄羅斯產生負面影響的同時，不能忽略這也會對俄羅斯以外的國家產生負面影響。所以，討論這個問題，要從雙邊和多邊的維度來看。

NBD：也就是說，您認為做出這個制裁決定，各方都十分痛苦？

譚雅玲：對，你說要針對的是一個很小的國家，比方說過去對伊朗等也制裁過，就沒有那么大的影響，但是俄羅斯的分量不一樣，而制裁行動所處的經濟周期也不一樣。

2012年對伊朗實行類似制裁時，世界經濟正在上行中，經濟環境是好的。而現在整個世界經濟正在走下坡路，疫情就是最大的不確定性，西方各國經濟已經很脆弱，現在戰火紛爭，再實施金融制裁，整個世界經濟環境更趨嚴峻。

所以，從全球經濟發展的角度，我們的思維和邏輯不能簡單地只考慮一面而忽略另一面。

NBD：所以，對于這個問題，其實雙方包括全球都要承擔后果？

譚雅玲：對。原來OPEC石油輸出國組織的會議，為什么后來變成OPEC+了？加了誰？主要就是加了俄羅斯。這就說明它在世界石油市場的影響舉足輕重。

在SWIFT整個體系里，美元占比達到約40%，但這里面不光是涉及俄羅斯的需求，同樣也有其他國家的需求。俄羅斯在這個支付體系中也是重要的一環，交易雙方如果沒有對方的流動性，包括資金、資產、商品等就不可能交易。這是一個互動關系，而不是一個單向流動的關系。

對俄羅斯金融制裁也將影響整個歐洲甚至美國

NBD：這樣看來，制裁本身也一定程度上暴露出美國的金融霸權有所松動？

譚雅玲：不能說金融霸權有所松動，這說得太重了，而是說對美國的體系也有影響，這并沒有涉及它的金融霸權問題。

以美元計價的商品，必須通過對方科目才能流動起來，才能盤活，俄羅斯這么大的一個石油載體、天然氣載體、糧食載體，如果把它屏蔽了，對美元的流動性也會有影響。

NBD：所以這次制裁針對的是俄羅斯一部分銀行而不是全部？

譚雅玲：這就說明它的恐嚇性和針對性是以短期為主的，否則為什么不全面封殺？說明西方非常懂得其中的道理和要害。

NBD：那么是否可以理解成對俄羅斯的影響也并不可怕？

譚雅玲：不能單說對俄羅斯是否可怕，而是說對俄羅斯的影響是存在，但也不能忽略了俄羅斯對別人的影響，它一定是兩面的。

我們不能只偏向一方，不能只說對俄羅斯有影響。把俄羅斯全面封殺了，對其他方的影響同時存在，最重要的是對歐洲的影響，對美元的影響也是存在的。

2月26日，一名烏克蘭男孩抵達波蘭邊境口岸梅迪卡 圖片來源：新華社

俄羅斯不可能擺脫美元獨立循環

NBD：畢竟這是對俄羅斯的制裁，您覺得俄羅斯會如何應對？

譚雅玲：這就涉及SWIFT系統的運作。它本質上是一個金融信息交換平臺，是報價或者結算信息的循環交流，是金融通信性質。

現在制裁的是一部分銀行，比方說中央銀行或者某些商業銀行，但這是一個全流通的循環系統，不是幾個端的簡單交流。所以，第一個問號是，俄羅斯能替換它嗎？接著，第二個問號，屏蔽了以后，對別人是不是也是一種中斷？

因為它是全流通的體系，你封堵了一個鏈條，可能所有的鏈條都會受到影響，實際操作可能比我們想象得還要復雜。

NBD：也有聲音指出，會不會俄羅斯考慮加密貨幣比如比特幣、以太坊來實現資金流通。您覺得可能嗎？

譚雅玲：加密貨幣都是什么人創造的？是什么人在用？加密貨幣是投機性的，因此不可能把投機型的手段運用到主流的貿易資金流通渠道，加密貨幣并不是主權貨幣。

NBD：如果俄羅斯的所有銀行包括央行完全被SWIFT排除在外，或許有可能考慮加密貨幣？

譚雅玲：這個想象力太豐富了。第一步還沒展開，就把第二步給設計出來了，不要擴大恐慌情緒，這里面有很強的專業性、很強的邏輯性，不是想當然。

NBD：俄羅斯對SWIFT制裁早有準備?

譚雅玲：在美元主導的局面下，俄羅斯不可能完全擺脫美元獨立循環，這個是確認的。

從美國的角度來看，為什么在疫情全球經濟這么脆弱之下采取這種手段，這值得思考。當下美國采取刺激經濟的措施以后，赤字問題嚴重，又面臨美聯儲加息，如果搬起石頭會砸到自己的腳，也是要深思熟慮的。所以情形沒有那么簡單。

現在看不透的時候，千萬別輕易下結論，否則只能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，甚至可能誤入了別人設計的圈套。

NBD：我們看到俄羅斯早先開始研發自己的系統，叫做俄羅斯支付和金融信息傳輸系統（SPFS），您怎么看待這一系統？

譚雅玲：俄羅斯這個系統可能不會像一些人士預想的那么有效。因為系統的參數一定是SWIFT的，俄羅斯不可能重新去構造一套標準，而一定是按照SWIFT的模塊和標準構造一個體系。

NBD：SWIFT制裁后，對外匯市場有何影響？

譚雅玲：第一，對于全球經濟，現在的局面，可能使歐洲和美國的經濟落差更大，貨幣政策分道揚鑣更明顯。

第二，對于金融市場，可能流動性過剩的局面會轉向緊縮，金融市場面臨高度不確定性，也就是說金融市場可能進入炒作的高峰。

美聯儲緊縮政策已經開始，歐洲國家也開始緊縮，未來投機性和利潤空間可能會減少，因此在發生戰事之下，可能就是在整個金融市場投機炒作的最后一把，也可能出現引發新一輪金融危機的爆發點。我覺得這一點特別值得警惕。

人物資料

譚雅玲，女，1953年生，北京人，曾任中國銀行全球金融市場部高級分析師、研究員。1985年進入中國銀行從事國際金融研究至退休。曾先后在日本山一證券公司、中銀集團（香港）中國銀行紐約分行進修與培訓。

現任中國外匯投資研究院院長、中國國際經濟關系學會副會長、中國亞非發展交流協會常務理事，同時兼多家刊物特邀研究員。長期以來，她一直從事國際金融研究，跟蹤市場變化，分析發展狀況，預測未來走勢與前景。